雨是忽然落下来的。
起初只是三两滴,试探性地敲在青石板上,很快就连成了线。街上的人于是小跑起来,皮鞋、布鞋、胶鞋,杂沓地踏过水洼,溅起一片片慌张的水花。
我站在茶楼的屋檐下避雨。这屋檐很老了,黑瓦间生着几茎倔强的野草,在雨里摇头晃脑。檐水滴下来,在我脚边排成一列小小的水坑,每个坑里都盛着一角破碎的天空。
对街的酱园还没有收摊。老板娘——一个脸颊红润的妇人——正忙着给酱缸盖上油布。她的动作很利落,但雨来得太急,到底还是有一些打在了酱缸里。我想,明天的酱菜大约会咸些罢。
茶楼里飘出说书人的声音,沙哑的嗓子正讲到"林教头风雪山神庙"。惊堂木一拍,便有零星的喝彩从窗缝里钻出来,混在雨声里,显得格外热闹,也格外寂寞。
一个戴斗笠的老汉挑着担子走过。担子两头晃着新鲜的莲藕,还沾着塘泥。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流下,在他周围织成一道透明的水帘。他走得很稳,仿佛不是在雨中,而是雨特意为他让路。
雨小了。茶客们陆续出来,三三两两地散入巷弄。最后出来的是说书人,他裹了裹洗得发白的蓝布大褂,抬头看了看天色,把惊堂木往怀里揣了揣,朝东去了。
我走出屋檐。青石板洗得发亮,每一块都映着云影天光。方才慌乱避雨的人们,此刻又在干爽的街道上从容起来,好像那场雨从未下过。